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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节 偷窥(1 / 2)


第二百四十节 偷窥

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太阳,也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天空,朝仍然感觉冰冷的大地播撒光亮。阴沉淤积的辐射云,厚重得像永远无法化开的胶质,但是仔细观察下来,多少能够看出,它的颜色要比往年淡了那么一点点。

植物开始发芽,干枯的树尖末梢隐隐透出点滴嫩绿。与森林里那些枝干光秃,仍然保留着依靠脱落叶片越冬的高大乔木不同,荒野上的灌木复苏时间通常要比它们早得多。微黄发绿的新叶,对所有饥肠辘辘的生物都充满难以抗拒的诱惑。棘皮旱獭、暴熊、斑尾角马……首先从冬眠中醒来的吃素或者杂食性动物,成为荒野上最早能够尝到草茎清香的进餐者。当它们大口吞嚼着这难得的美食,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腐狼和鬣狗总会躲在草丛深处,张大满是尖利獠牙的嘴,流淌着肮脏腥臭的涎液,用贪婪嫉妒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些正在拼命储存脂肪,好让自己长得更肥一些的猎物。

隐月城也开始变得忙碌。川流不息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密集往来于采石场和耕地之间。设置在指定区域内的房屋,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增加数量。新的田地同样也在开掘,数以万计的流民在往来巡逻的武装摩托车手监视下,用简单的工具撬松大块土泥,修垄、挖沟、平整……他们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开垦出足够多的田地,并且赶在第一季雨水来临前播下种子,才能从那些佩带着管理委员会特许徽章的工作人员手中,得到每天所需的配给品。至于这些充满自己汗水和艰辛土地究竟收成如何,那已经不在自己能够考虑的范围之内。只有得到认证,拥有“e”级以上身份的市民,才有资格从田地里按照各人级别获得不同数量的报酬。

当然,你也可以放弃这种和奴隶没有什么区别的生活,可以逃离城市,回到荒野上做一个不受约束的自由民。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被活活饿死、渴死,或者被变异生物撕成碎片。

……

城北,八十六号大街东侧,有一幢结构简单的石屋。

这间屋子和周围其它建筑没有任何区别。没有获得比“f”等级更高的市民资格以前,新近加入城市的流民,必须按照管理委员会规定的形式建造房屋。这样做便于控制,有利于城市整体形成景观,一旦出现突发事件,负责周边治安的武装巡逻队也能在最短时间里解除潜在危险。

如果能够像空气一样,从门缝里轻轻穿过,你会发现—这幢大门紧闭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用木头拼成的桌椅板凳、一张用旧砖和木板搭起的床、散发着馊霉气息,表面沾满黑灰色油污的衣服、被单,还有堆积在墙角,占去房间近四分之一面积,从废墟和荒野上拾捡回来的垃圾、破烂,把整间屋子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连转身都觉得困难。

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的男子站在墙边,眯缝着眼睛,凑近窗户。用废旧厚纸糊成的窗扇朝外虚掩着,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两扇微张的窗户之间,正夹杂着一只直径差不多五厘米,表面略微向外凸起的简陋镜筒。

男子脸上满是病态的惨白,也许是因为眯起左眼的缘故,右眼显得出奇的大。他咧着嘴,挤压面部肌肉以便使右眼能够睁得更大一些。在扭曲的神经带动下,无法合拢的右唇呈斜三角形状张开,露出排列参差,沾满黄垢,恶心无比的牙齿,还有正顺着唇角往下滴淌,把半个前胸完全浸透的晶浓涎液。

威尔希尔加入隐月城已经超过整整一年。算起来,他应该属于这座城市里资格较老的居民。他算得上是一个异类。除了在大***中被杀或者参与抢劫的人之外,那些与他同时期加入城市的流民,无一例外都得到了“e”等级以上的市民身份。只有他仍然呆在这间脏乱不堪的小屋子里,按时领取勉强能够维持温饱的食物和水。

按照管理委员会的规定—只有每天按时出勤,在巡逻警卫监视下完成工作任务,得到监工确认的低等级市民,才能得到八百克玉米面包、五克食盐、五百毫升清洁的饮水。连续保持三个月满勤记录,从第四个月开始,配给食物数量可以上升到每天一千克。全年满勤,能够从区域管理人员那里得到一个“a”评价。如果能够把同样的评价一直保持三年,那么从第四年开始,市民等级也会对应提升,成为能够拥有田地收获分润资格的“e”级市民。

威尔希尔从未得到过当月满勤的记录。只有当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在工地上看到他的身影。拿到监工确认,从食品配发站得到的食物,他通常会分成两天或者三天慢慢吃完。这段时间里,他会一直呆在家中,直到所有东西被吃得一干二净,饿得实在难受,则又开始重复艰难而痛苦的工作、换取食物过程。

无论旧时代或者现在,人类社会都不缺乏懒鬼或者寄生虫。暴力强迫工作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相比之下,饥饿与干渴才是最佳的推动力量。

床头,摆放着几本封面破烂,纸页发黄,边角已经皱卷弯曲的旧书。这些都是威尔希尔从废墟里淘捡回来的“宝贝”,也是他用作证明自己价值的道具。

《脑筋急转弯三千题》、《莫比斯环探密》、《拓扑与视觉差异》、《女性情感与个人思维》、《代数》……

威尔希尔不像城内其他流民那样喜欢赌博,喝酒也没有什么兴趣。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床上,用手指蘸着口水,慢慢翻看着这些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书。做题、思考,在头脑涨痛的繁杂思维中,寻找获得答案刹那间的畅快与亢奋。

他自认为是一个智商极高的智者。他可以对这些书上罗列的习题倒背如流,也明白三角和圆形之间的对比分切关系。但他永远不会把思考与实际相互联系,无法进行套用,只能停留在纸面上,空想、幻想。

架在窗户上的镜筒,是一具自制的简易望远镜。手工打磨的镜头成像倍数不大,从镜头里看到的景观也很模糊,却足够让威尔希尔的视线翻越数百米外的内城城墙,看到那幢从墙壁顶端探伸出大半个屋顶的城主官邸。

“快点儿出现,快点儿出现吧!求求你,我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别再折磨我久被煎熬的心,让我看一眼,仅仅只看一眼。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也已经足够—”

充满哀求语气的喃喃声微不可辨,长时间保持站立姿势,使双腿有种仿佛灌铅般的沉重。从穿过辐射云投射下来的阳光判断,时间已经超过午后两点,从昨天中午直到现在,威尔希尔只喝过几口水,连一星半点面包屑都没有下肚。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屋角瓦罐里还剩下差不多两百毫升水。浓烈的酸液拼命啃啮着胃袋,发出“咕嘟咕嘟”的翻腾声响,刺激着中枢神经一再抽搐、颤抖。

被镜筒遮住的右眼,已经凸伸成不正常的形状。在酸涨不堪的视觉神经影响下,思维意识逐渐也逐渐出现短暂的混乱。头晕、耳鸣、感官麻木……诸多生理负面效应在威尔希尔身上层出不穷。尽管如此,他仍然狠狠咬紧牙齿,拼命睁大眼睛,把视线焦点死死汇聚在远处官邸的白色阳台上。

也许是诚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或许是上帝对于这种无聊游戏实在感觉到厌烦。终于,就在威尔希尔思维陷入恍惚,时刻可能体力不支一头栽倒的刹那间,官邸小楼紧闭的房门终于裂开一条缝隙,随着这道充满希望的线条逐渐扩大,应嘉靓丽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阳台上。

“我的爱人,你,你终于来了。你实在让我等了太久……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亲爱的,我丝毫没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等着你。我,我,我……我想……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