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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1 / 2)





  吓得邵氏赶紧扑上去扶住了她,又吩咐开了窗透气,如此又是揉胸又是拍背好容易欧阳氏才缓过了气来,拉着邵氏眼泪就掉了下来:“陛下居然如此辱我!”

  邵氏乃是高夫人特特让欧阳氏带进宫的人,一向沉稳多智,此刻见欧阳氏已无大碍,便挥退了其他人,这才好言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娘娘乃是太后甥女,何况昨日之事,娘娘早已禀告了太后,不过一个上嫔之位,太后娘娘迟早会为娘娘升回去的。”

  欧阳氏抓着她的手臂切齿道:“本宫几时与姜氏为难过?姜氏她分明就是血口喷人!陛下竟然连查也不查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下嫔凝华!恰恰比顺华之位排后一位,陛下他……他这分明就是要把本宫压到了姜氏之后!莫非本宫今后见到了姜氏还要与她行礼不成!”

  “娘娘糊涂了,姜氏不也是下嫔?下六嫔乃是同级,彼此平礼相见便可,何况姜氏一向足不出户,如今怀了身子定然更加不敢出门,等到下回再见之时怕是娘娘早就升回去了……说来也是不巧,姜氏偏生这会被发现了身孕,若不然有太后娘娘在,凭她在祈年殿里说的天花乱坠,又有孙氏、唐氏那起子人帮嘴,太后娘娘也必然下懿旨罚了她为娘娘出气!”邵氏搂着她好言劝慰道,“如今姜氏的身子乃是陛下头一个子嗣,便是太后娘娘如今也不能不高看姜氏一眼,娘娘听奴婢的,暂忍这一时之气,太后娘娘看中了姜氏腹中子嗣可不是看中姜氏这个人,等姜氏这一胎有了分晓到那时候娘娘再求了太后娘娘去替娘娘讨回这个公道!”

  欧阳氏虽然父母都是庶女,但她自己可是正经的嫡出,欧阳家到底是世家,重视对子女的教导,不分男女都是打小教以诗书礼仪,因着欧阳孟礼并高夫人都是庶出的缘故,欧阳家老太君担心欧阳孟礼究竟占了长子之份,他的嫡女若是上不得台面出去到底丢了欧阳家的脸,便接了她在身边亲自教导,因欧阳家老太君亲自抚养的缘故,欧阳孟礼固然是庶出之子,但欧阳氏的待遇地位却不低,因此才养就了世家女郎惯有的骄矜,哪怕进宫来位份低了孙贵嫔一等,被如此打脸还是头一回。

  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闻言气得眼泪流的更多了,哭道:“你的意思是叫本宫如今就做这个可笑的凝华吗?”

  “娘娘,姜氏有孕,太后娘娘不是不疼你……”邵氏奉高夫人之命陪欧阳氏进宫就是为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指点她,如今没有旁的人在,自然不会拿话搪塞,正耐心的劝说着,忽听欧阳氏捏拳低叫道:“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的下嫔罢了!有孕又能够稀罕到哪里去?这满宫里头出身比她尊贵的妃嫔又不是没有,姨母做什么这样看中她的肚子?若是这个子嗣没了……”

  话说到这里邵氏已经变了脸色,喝道:“娘娘噤声!”她这一喝觉得还不够,又拿手捂了欧阳氏的口,欧阳氏被她吓了一跳,却见邵氏捂了她住声后立刻跳到了窗边与屏风外仔细看了,转回之时已是满脸怒容,低声叱道,“好糊涂的娘娘呵——这样的话是你能说的么?!”

  “柯姑姑。”欧阳氏被她呵斥了,也知道自己方才不小心,若是往日她或许还会觉得邵氏大惊小怪,可才在寝殿里失了自己心爱的修竹隐月砚台,也晓得含光殿里没自己从前想的那么牢靠,声音忙也低了下来,只是究竟不甘心,拉着邵氏进了帐内,俯在榻上小声道,“莫如你回府一趟,问一问母亲可有法子叫那姜氏这一胎生不下……”

  “娘娘快快不要再说此话!”邵氏气得满脸通红,见欧阳氏还要不服,她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手,愠道,“娘娘实在是气晕了头了?姜氏这一胎乃是陛下头一个孩子!就算是位公主,那也是长女!娘娘可知道如今有多少人盯住了承光殿这一胎么!”

  欧阳氏委屈道:“本宫不信她有那么大能耐护得了十月怀胎!”

  “她没这么大能耐,太后有,左昭仪有,就是陛下,固然宠着孙贵嫔,但对自己的子嗣也断然不可能全不上心!”邵氏按捺住心火,一点一点的讲与她听道,“太后统共三子一女,如今除了陛下,皆已有了子嗣,其中安平王与广陵王膝下都是子女双全!且都有了嫡子!就是宣宁长公主也有了二子,固然陛下是太后最小的孩子,可正式册妃两年无所出,娘娘当太后不急?姜氏这是头一胎——娘娘忘记了,左昭仪固然没能入主桂魄宫,却是太后亲赐了六宫之权的!姜氏自己就是一宫主位,她的身子若有失,那么头一个被责问的就是左昭仪!左昭仪是不得宠,可她乃是曲家嫡女,曲家教导子女本就还在欧阳家之上,惟高家能比,威烈伯更是将膝下诸女都视同郎君一同亲自抚育,何况左昭仪还名正言顺的掌着六宫,娘娘以为咱们能在左昭仪手里害了姜氏吗?”

  邵氏又道,“娘娘也容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儿,陛下对娘娘并非无情,若不然,娘娘瞧范世妇、司御女这些,她们又犯了什么错?无非是陛下不喜欢了,好歹还是嫔呢,如今过的日子莫要说别的,就连新进宫的牧氏这个青衣都不如!娘娘进宫两年难道还没看清楚吗?在这宫里头,位份不能说全然无用,然而比之宠爱到底虚了许多!旁的不说,绮兰殿那一位,还在世妇的时候就敢当众在兰台污蔑羞辱已是隆徽的唐氏,凭的是什么?唐氏身后还有孙贵嫔呢!无非是仗着陛下宠她!”

  邵氏虽然只说了宠爱,但欧阳氏哪里听不出来她真正要说的还是太后,欧阳氏虽然瞧不起孙氏、唐氏,甚至何氏、牧氏之流,可也不是不知道,在姬深这个以貌取人的主儿的后宫里,若非自己是高太后的甥女,单凭容貌,昭训这样的高位断然是轮不着的,姜氏的身孕既然被高太后看重,自己若是害了她,万一事发,失了高太后的欢心,便是高太后念在了亲戚的份上不追究她的责任,只是冷落她,以后在这宫里的日子可也不好过。

  想到这里欧阳氏虽然在怒中也渐渐歇了声,只是犹自不甘心,哭泣道:“本宫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娘娘说的这事虽然咱们不能做,可也没法子拦着旁人不做。”邵氏究竟年长,又是高夫人特特挑出来给欧阳氏的陪嫁,却是比她冷静多了,这会拍着欧阳氏的背,提醒道,“娘娘只看着自己被罚,难道不知道方才祈年殿的那一位也被太后以不体恤前朝、奢靡浪费之名罚了几个月的份例?”

  欧阳氏愣了一愣,却也不见多少高兴,拿帕子擦拭着眼角无精打采道:“那又如何?左右陛下隔三岔五的就要赏赐她东西,她原本也不稀罕那点儿份例。太后这边罚了她,那边陛下心疼了指不定还要多送些过去哄了她高兴呢!”这么说着话里到底透露出酸溜溜的意思。

  邵氏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透:“太后这样不喜欢那一位,可谓是六宫上下皆知,说起来那一位出身卑微,无才无艺,所靠的不过是上天给了一副倾国之貌罢了,可她究竟是人又不是妖怪,哪里没有老去的一天?如左昭仪固然从进宫就没什么宠爱,然而因太后照拂,便是孙贵嫔自恃宠爱,却也不敢彻底得罪了她!可孙贵嫔自己却没这个机会!她一旦失了宠,下场还用奴婢说吗?”

  见欧阳氏沉思不语,邵氏又道,“娘娘请想一想,这些道理孙贵嫔自己难道不知?咱们陛下素来是个喜欢好颜色的,可这世上哪有青春不老之人?如今孙贵嫔已经得了两年的宠爱,岂有不未雨绸缪的道理?她没那福分依靠太后,除了在子嗣上面打主意还有什么路可走?”

  欧阳氏惊讶道:“你是说……”

  “宫里头的子嗣要么是自己生,要么就是抚养他人所出。”邵氏道,“只是孙贵嫔固然得宠,到底不是皇后,也非名门世家出身,子嗣放她名下养她身边也得不了什么好,姜氏自己位份也不低,也是一宫的主位,她这半年来宠爱日渐稀少,也还指望着腹中子嗣挣些好处呢,又怎么肯给孙贵嫔?再者孙贵嫔还年轻,旁人生的与自己到底隔了一层,不到万不得已,她又怎会走这一步?”

  邵氏冷笑道,“比之娘娘觉着自己委屈,对于孙贵嫔来说,姜氏这一胎才真正是个威胁——姜氏论出身比孙贵嫔也好不到哪里去,可陛下至少未曾提出过立姜氏为后打太后并前朝世家的脸!有孙贵嫔这个例子在前,加上姜氏入宫以来一向乖巧沉默,就是太后也说不出她出身并进宫途径外的不好来,而且姜氏这会也不怎么得陛下喜欢了,便是诞了庶长子,也动摇不了左昭仪的地位……这才是太后所担心的!太后若能选择,怕是宁愿姜氏生上十个皇子也不愿意孙贵嫔有一子半女的!毕竟孙贵嫔如今的宠爱固然不及两年前几近宠夺专房那会,这宫里论帝宠她仍旧是头一份!一旦孙贵嫔有子,陛下少不得复提立她为后之事,还有现成的理由就是母以子贵,左昭仪无所出!”

  她语重心长道:“娘娘请想一想,姜氏所出无论男女,陛下初为人父,究竟与这会心境有所不同,届时若变了心思不再沉迷女色,孙贵嫔的地位可想而知!再者若姜氏诞了长子,便是孙贵嫔将来再有子女,想母以子贵太后也有姜氏这个现成的例子可以拦阻,何况没了长子之份,孙贵嫔所出的也不过是庶子里的一个,太后有的是方法打压她!因此姜氏这一胎,对于孙贵嫔来说才是最要命的呢!娘娘又何必出这个头?”

  欧阳氏听到了这里,方擦干了泪水展容一笑,嗔道:“柯姑姑就爱欺负本宫,这番话方才却怎么不说出来?”

  邵氏叹道:“奴婢哪里会不说呢?只是娘娘性.子到底急了些!”

  如此劝慰着,欧阳氏左右权衡,到底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第八十二章 荷包

  袅袅婆罗香气从寝殿内传出,重重帐幕掩住了里头的动静。

  叠翠正倚着外间的榻上百无聊赖,却见帷幄一挑,牧碧微面色微赤鬓发散乱的走了出来,身上虽然披了外袍,但衣带却只松松的系了,露出里头牙色底绣蝶穿牡丹的图案来,叠翠不觉一惊,向牧碧微身后一看,却不见姬深的影子,牧碧微随手拢了拢鬓发,低声道:“陛下还在睡着。”

  如今还是白昼,若是放在了其他帝王身上传了出去少不得要被御史参一个白.日.宣.淫,连牧碧微也免不了落个祸水的罪名,只是姬深从出了孝以来这样的事情委实没少做,早先还有御史弹劾他,后来他连朝都不怎么上了,听一回政都要左右丞相进宫求一回,渐渐的御史也对他要求一降再降——当初姬深欲立孙氏为后时,因几个御史激烈反对,很是说了孙氏的出身,若非高太后拦着,那几人差点被姬深当殿拖出去杖毙,即使如此,也远远被发配出了邺都。

  这一下子冷了群臣之心,忠臣虽然有,可忠臣也不是傻子,为了点儿小事送了自己的命,君上还不是该做什么照样做什么?对于如今的姬深,前朝只求他隔三岔五能够上一回朝,后宫即使左昭仪暂时做不了曲皇后,好歹也不要弄一个连荫封其家都没法荫封的孙皇后出来就谢天谢地了。

  因此今儿这样的事情早已不稀奇,牧碧微也不担心。

  “奴婢伺候青衣。”叠翠知道牧碧微这会出来定然是有事,忙站起了身,替她整理,牧碧微自己解了发髻,重新拿簪子挽了一个堆云髻,因外间没有铜镜,便问叠翠道:“我这样子可能走出去?”

  叠翠一面替她理着衣裙下摆,一面低声道:“阮大监就在外头。”

  牧碧微皱了下眉,她才得罪了阮文仪,这会出去倒也不怕阮文仪拿自己怎么样,只是……她想了一想道:“那么我便不出去了,你去替我传几句话与顾长福。”

  “青衣要奴婢说什么?”叠翠忙问。

  “陛下着了阮大监使顾长福去接阿善进宫,原本说了今儿是使小内侍跑一趟的,但我想烦请顾公公设法叫阿善备些东西进宫。”牧碧微淡淡的道,“我进宫的仓促,许多心爱之物都不及带入,想叫阿善带些来。”

  叠翠忙垂手应了,牧碧微又道:“此外我这回能够留在了宫里伺候陛下,聂侍郎亦有所美言,上一回我谢了他一方凝香墨,但陛下说侍郎向来只用瑞金墨的,所以我想着趁阿善进宫,问一问祖母可有什么稀罕物件儿带上两件做谢礼。”

  听她再提聂元生,叠翠便有些踌躇,小声道:“青衣,顾公公是阮大监的义子……”

  “我又未叫他拿阮大监怎么样。”牧碧微冷笑了一声,顾长福拜阮文仪为义父也不过是为了往上爬罢了,自己左右方才已经得罪了阮文仪,也不怕顾长福去告诉!若是顾长福不去呢,倒是有些印证了他早上所言——奚仆不过是最末一等的内侍,偏生内侍还不似女官,还有伺候姬深之后摇身一变为宫妃这条捷径,顾长福如今的身份,说的好听是宣室近侍,说的难听一点,有阮文仪在,他这个所谓近侍再近也不过是跑腿罢了。

  顾长福精明能干,不然也不至于在阮文仪众多义子里头脱颖而出,留在了宣室殿里伺候,可人心都是无止境的,他既然已经在宣室殿当然是更希望进一步——不然早上何必向牧碧微诉说自己的清闲又提到了阿善之事来提醒自己?无非是看自己如今得宠又有些手段,想着示好一二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

  叠翠听她这么说了也不敢多问,只道:“那么奴婢这就去。”

  “你不必特别避着阮大监,顾长福比你精明许多,他自有话回阮大监那里去,你只要传好了话就回这里来伺候,莫要叫其他人有机会问你便是。”牧碧微又叮嘱道。

  叠翠心想这话说的还不是嫌弃自己笨么?又想着阿善这样快的就要进宫来,那一位非但是牧碧微身边伺候的老人,还是乳母,听牧碧微话里的意思也是个厉害得力的,以后风荷院里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这样想着,叠翠恹恹的去了。

  牧碧微因阮文仪守在了外头,便也不出去,重新折回了寝殿里去,里头帐幕低垂,虽然是白昼到底还暗着,她挑了帐子到榻边看了看,姬深倒还未醒,看着他呼吸匀净眉目俊挺的模样,怎么都与昏庸二字搭不上边的,牧碧微打量着他不觉微微笑了一笑,心想固然自己进宫是因为姬深好色听信宠妃之言的缘故,但也因此给牧家一条生机,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又想着今日甘泉宫之行倒是占足了便宜,非到挑唆着姬深罚了欧阳氏,又敲定了阿善的进宫,只望顾长福是个当真有野心的,而不是受了阮文仪之命来试探自己,如此阿善进宫前有所准备,自己好歹也不至于前朝后宫都是半知不知。

  理了理今儿的事情,想到了欧阳氏不免又想到何氏,牧碧微抿了抿嘴角,眼神转冷,正如她在姬深跟前说的那样,欧阳氏与她无怨无仇,好端端的与自己过不去做什么?到底是受了何氏的挑唆,何氏不除,有一个欧阳氏就有第二个欧阳氏,往后日子定然是安稳不了的。

  只是何氏与欧阳氏不一样,她可没有一个世家出身并太后姨母,全靠了容貌手段才从良人一路晋到了容华,固然这会还没搬出宫去单独执掌一宫,但也差不了什么了。牧碧微以青衣之份能够叫欧阳氏颜面无光,就是仗着姬深的宠爱,而何氏还没失宠呢,位份又比自己高,没有把握,牧碧微可不想贸然的把矛头对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