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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姐弟情深(1 / 2)

【061】 姐弟情深

静寂的房间中,这两个字似一道响雷,让文初猛地怔住。

双眼一瞬睁大,连手都在颤抖,文初一点一点低下头来,迎着阿悔小心翼翼的眼,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她猛地蹲下来,平视着坐着的阿悔,“再……叫一次www.shukeba.com。”

阿悔瞧着她,抿着的嘴角一翘,“阿姐。”

文初一把将他拥住。

她极少和阿悔这般亲近,这个孩子虽一直依赖着她,可她心中存有歉意,总觉得羌婆子的死自己难辞其咎。这种愧疚,让她待阿悔好的同时也掺杂着补偿心理,始终似隔着那么一层。

而这一刻,那层如影随形的无形薄膜,忽然就在这一声“阿姐”中,啵一下,消散了。

文初重生以来,还从没像此时这么欢喜,更胜于回到洛阳的那一日。

阿悔在她怀里,亦是感受到了这种欢喜,他安安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阿姐,我不去了。”

这孩子半年没说话,嗓子有些哑,听着十分不畅,文初却觉得胜似天籁。素手心疼地抚着他后脑,她应了声,“嗯,不去了,姐给你找个先生回来。”

他又静了会儿,“哪儿都不去了。”

这话的意思,是说连先生都不要了?

“为什么?”文初微怔,阿悔却不说话。她就扶着他的双肩,推离开半米远,定定地看着他乌黑的眼,“我还记得你想当官。”

“……嗯。”

“告诉阿姐,为什么。”

他眼中的亮光如被吹熄的蜡,低下头,声音又低又闷,“我想当官,当大官,让……娘再不受欺负。”

烛火中,这孩子双目低垂,看着地板,长长的睫毛羽翼般颤抖。这属于一个稚童的小小心愿,让文初眼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你可怨我。”

阿悔摇摇头,“不怨了。”

是不怨了,而非不怨,那便是从前怨过的吧。

文初并不难过,却觉得心疼,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可以想象这孩子半年来的挣扎——既依赖着她,又抗拒着她,日日见着她,日日随着她,日日想起羌婆子悲惨的死状,却也明白,归根究底,责任不在她。

恨不能恨,忘不能忘,这般矛盾,才让这个孩子选择了封闭自己,不愿说话吧。而今他终于开口,也是因着见了她连日奔波,连日碰壁吧。文初轻轻笑笑,“阿悔,你母亲的死,我很难过,可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手下单薄瘦弱的双肩,微微一颤。

文初却知道,重病需下猛料,这些腐烂的痛,必须揭开,方能重见天日,渐渐愈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要求另一个人舍己为人。”

“我与她非亲非故,救人乃是恩义,不救也算本分。”

“若力所能及,我必定出手;可那般情况下,我自顾不暇,哪怕重来一回,依旧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很内疚,却不负罪,我难过的是没能保全你的母亲,这难过只因为你,无关其他——让你颠簸无依,失去至亲——因为你是我弟弟。”

她一句一句说的很慢,给阿悔消化的时间,这个孩子自小的遭遇让他比同龄人更懂事也更早熟,她相信阿悔能懂她的意思。

直过了良久良久,阿悔扑进她怀里,猛地放声大哭。

文初的心,骤然一紧,也骤然一松。

她呼出一口气,轻轻拍着阿悔的背,任这场迟来了半年的恸哭尽情释放。

直到阿悔的哭声变成了抽噎,让她整个肩头都湿漉漉的。又过了一会儿,肩上一重,文初歪头看着靠在自己左肩上带着泪痕的脸,他已睡着了。嘴角弯了弯,将这没个几两重的孩子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去。

她则伏在床前,一手轻轻拍着他,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光亮,文初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就见阿悔肿的桃子似的眼,正亮晶晶地瞧着她,“阿姐。”

“嗯。”

“阿姐。”

“嗯。”

四目对了一会儿,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文初拍拍他的脑瓜,“嗓子都哭哑了,再歇会儿,阿姐给你弄饭吃去。”

阿悔把自己埋在薄薄的毯子里,干瘦干瘦的小脸儿,只一双眼睛大的出奇,一弯,应道:“嗯!”

她便出了房。

其实她哪里会做饭,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每日里吃的是牢饭,重生后教坊司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到了军营不是披甲上阵就是执笔文书——什么都拿过,就是没拿过锅铲子。

同样的,什么都当过,还没这么真真切切地当起人家的阿姐。

文初的心情实在太好,撸起袖子就进了灶房。

待到出来的时候,阿悔已饿到肚皮干瘪,软面条一样坐在桌前,捂着胃。文初一进门,他立即洋溢出一个腼腆却灿烂的笑容,唤着阿姐。直唤的她通体舒泰,把手里的面疙瘩摆上了桌。

一碗面疙瘩油水分离,汤里飘了几片蔫儿叶子,卖相虽不算好,文初却是满意的很。看着阿悔捧起碗来哧溜了一口,嘱咐着,“小心烫。”又道:“头一次做,有厨子帮了手,等以后练练,阿姐天天给你做。”

孩子的小脸儿变了三变,咕咚一声咽下,拿手扇着碗口,“嗯,凉些再吃。”

文初笑眼眯眯,“好吃么。”

阿悔立即转了话题,“阿姐,我……不念了。”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弟弟太过懂事儿,也挺愁人,“阿姐为何要你念书?”

“想让我成为人上人?”

“不是我想或不想,念书,是为了你自己。”

阿悔不解,这个孩子再早慧,毕竟眼界不够。而她,也是在经历了大变之后,才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她捏捏阿悔尚且懵懂的脸,“你说人上人,也对。你念的每一个字,每一本书,都将垫在你的脚下,一分一分地抬高你,让你眼界开阔,有所选择。”

“选择?”

“是,选择。”

她叹一口气,“就像你怨着我的时候,你别无选择,只能跟在我身边。就像我被刘宏驱赶,也别无选择,只能离开。若我高于刘宏呢?羞辱回去,是爱憎分明,快意恩仇;放他一马,是高风亮节,宽容大度。”她顿了一顿,看着阿悔双眼一亮,显然明白了,便笑道:“这就是选择。”

阿悔怔怔望着文初,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笑望着他,娓娓道来,告诉他人生的脚步该如何走……

瘦小的拳头紧紧攥住,他以为自己是阿姐的拖累,不愿再因念学之事让阿姐受辱。可是这一刻,他明白了,真的想要帮助阿姐,不成为她的拖累,他只有听话而行,一步一步站的更高,高到能成为阿姐的依靠!

阿悔吸了吸鼻子,牵起她的手,一声“阿姐放心”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看见了外面站着的身影后,猛地吞了回去。

就听文初总结道:“所以你记着,你站的高度,决定了你的人生——站在高处,可以选择向下看,但是在低处,你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文初说着,心里想的却是阿悔十一岁的年纪,瞧着却似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得给他好好补补了。她全副心神都放在这骨瘦如柴的小手上,就感觉阿悔的手一紧,捏了她一下。

她立即扭头,正看见房门口驻足的三道人影,韦让和祁俦神色怔忪,许是站了有一小会儿了,显然听了她方才的话,正眉头微蹙,若有所思。而向二郎应该是引着两人过来的,正瞧着她,那目光,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文初倒是没什么,方才两人并未说起多么机密之事,不过三两句,听了也便听了。只是不由有点儿郁闷,她在这些人眼里头,到底是有多不学无术。她起身朝向二吩咐道:“这两位是我朋友,你下去吧。”

向二郎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韦让和祁俦也惊醒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回兄,方才一番高见,浅显易懂,却是体悟颇深啊。”

“两位都是有大才的人,就莫取笑我了。”

“哪里就是取笑了,咱们真的佩服不成?”

两人哈哈一笑,“一月没见,这次却是要先给不回兄行礼了。”说着竟真的行了一礼,方才走了进来,“一路过来,正见着执金吾在校场集合,啧啧,壮哉,壮哉,羡煞我等!”

“得了吧二位,我这看着光鲜,啥时候正主儿回来,还不是副手的命。”

“咦,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见她神色不作伪,便道:“你口中的正主,已经驾鹤西去了。”

文初变了脸色,“什么时候?”

韦让捋着胡须,“这都两天前了,这不皇后娘娘的寿诞快到了,怕冲了皇家的喜气,办的倒是不大。”

文初便明白了,前两天,她还正为了阿悔四处奔波呢,的确没顾得上其他的事儿。怪不得除了豫山书院外,那些大大小小的私学都敢讽她两句了,这是眼见着正主儿去了,下一位一上任,她立马打回原形。

她冷笑一声,“何人接任?”

“还不知道,”祁俦依旧是摇晃着扇子,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模样,“还是皇后娘娘寿诞的事儿,执金吾肯定得进宫巡防的,另外呼延跋也快要进京,这里头又得执金吾跟着,还有白马寺讲学,今夏这些事儿都叠在一块儿了,估摸着陛下的意思,也是怕临时换了人,交接不来,到时候出了岔子。”

也就是说,最快,也是白马寺讲学之后再行委任。

换句话,她的时间,还有两月。

文初点点头,谢过两人,引着他们落了座,这才问道:“两位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两人却看向了呼噜呼噜喝着面疙瘩的阿悔,“这位就是令弟?”

文初奇怪道:“是。”又唤了阿悔。

阿悔放下见了底儿的空碗,长长呼出一口气,似解脱了般。这才擦净嘴,起身见礼道:“阿悔见过两位先生。”

韦让和祁俦应了,对视一眼,咳嗽道:“咱们是殿下派来的,说是既然私学不收,不妨便不去了,请个先生就是。”

文初更奇怪,“殿下连我弟弟念学的事儿都知道?”

两人没接这茬,继续咳嗽,“你看我们俩,怎么样。”

“什么?”文初的奇怪已经凝成实质了,就差在脸上写俩问号。

“就是我们俩,当你弟弟的先生,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这简直就是刚困乏了就有人送枕头——赵阙府上的门客不多,不像其他的皇子府里,养了大批大批的寒门儒生,一个个吃着闲饭,如同鸡肋。而三皇子府,显然是贵精不贵多的,尤以那日船上的几位心腹为甚,能被那个人瞧上,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而堂堂三皇子府的心腹门客,却要给她连字都识不了几个的弟弟当先生?

且还是主动送上门来!

一来来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