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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远近亲疏 下 (三更合一,含为碧缕纱和氏璧1加更!)(2 / 2)


裴舒芬也觉得没什么要紧的,有些失望,便带着桐月和婆子小厮们一起出了茶楼。

来到街边停的马车旁边,桐月低着头,扶了带着幕离的裴舒芬,迅速上了车,正要命人将车赶走的时候,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桐月撩开车窗的帘子一看,正好看见是刚才在茶楼上看见的旁边巷子里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出来了。忙回头对夫人道:“夫人,这就是单先生。”

裴舒芬凑过头来,隔着桐月,看了一眼车窗外头。

只听那边一人道:“我已经辞了馆出来,你以后也别来寻我了。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正是那穿着青衫的单先生。

另外那个穿着缂丝长袍的男子低哑着声音道:“先生真的打算从此再不见面?!”

那青衫的单先生背着手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神情显示了肯定的答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十三岁跟着先生念书,念了这么些年。先生把我领上了道,就想一走了之?!”那位穿缂丝长袍的公子说得咬牙切齿。

只听单先生的嗓音清如冰雪:“你们家既容不下我,你又能怪谁?——还是回去听你们家人的话,好好进学,不要再来寻我……”

桐月听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听得一团雾水。

裴舒芬却越听,嘴角翘得越高,对桐月笑道:“这一次,真是不虚此行。——我们世子的先生,可是有着落了。”其实何止是世子,宁远侯府里那么多儿子,楚谦益的先生,当然不会只教他一个人的……

桐月忙凑趣道:“夫人可是觉得这位单先生不错?——奴婢看着也行,像是很有骨气的样子。”对着一位锦衣公子都不假辞色,应该不会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这种人给府里的世子做先生,应该是不错的。

回到府里,裴舒芬心情十分舒畅。

此时已经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宁远侯楚华谨派小厮回来传话,说在外面跟同僚一起去吃饭了,让他们自吃,不要等他。

裴舒芬便去布置晚上的位次和席面。

宁远侯老夫人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过来,看了看晚上的饭菜,点点头对裴舒芬道:“有心了。这些都是益儿和谦谦爱吃的菜。”

楚谦益和楚谦谦乖巧地过来,一起谢了裴舒芬。

裴舒芬满面含笑,道:“若是不合你们的胃口,就跟我说。”

到了吃饭的时候,楚谦益自动坐到自己的大哥楚文瑢、二哥楚文璋身边。因为楚华谨今日不回来吃饭,楚文琳便听了太夫人的话,坐到左下首,旁边便是她的弟弟楚文琛。太夫人的右手边,一向是楚谦谦的位置。

二房的夫人黄氏和二老爷楚华诚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坐在旁边那一桌上。

裴舒芬站着布了一会儿菜,太夫人便让她坐下来,道:“以后布菜有丫鬟们呢,你不用做这些事。”

裴舒芬笑道:“这是媳妇应该做得。娘心疼媳妇,媳妇可不能不守规矩。”

这话却刺了在一旁坐着的二夫人黄氏。她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过来叫了一声“娘”……

太夫人近来心情十分好,笑着道:“都坐回去吧。以后也不用你们给我布菜,要论孝顺,也不在这上头。我不是那等就知道折腾媳妇的恶婆母,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黄氏见太夫人递了个梯子过来,赶紧就坡下驴,道:“媳妇心实,还是娘懂得媳妇的一片心。”

裴舒芬心情也好,不跟黄氏一般计较,便没有同以前一样回嘴,只是坐到楚谦益旁边,同大家一起吃完晚饭。

晚饭之后,裴舒芬看着人收拾了屋子,便扶着桐月回中澜院梳洗。

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各院的姨娘都带着孩子过来定省。

裴舒芬看见楚文璋同楚谦益说话,说得眉飞色舞,说到高兴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楚谦益的肩膀。

“文瑢、文璋,你们对世子太不敬了。”裴舒芬眉头蹙了蹙,不虞地道。

楚文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来,垂头丧气地走上前两步,听嫡母训话。

旁边本来笑眯眯的桂姨娘也白了脸,上前几步,对着裴舒芬跪下,道:“夫人有大量,不要责罚二少爷。他年纪小,不懂事……”楚文璋是桂姨娘所出。

“我今儿才知道,原来十三岁,还是年纪小,不懂事!”裴舒芬用帕子掩在嘴上,笑着嘲讽了一句。其实两个孩子已经是满十三,进十四,要说亲的年纪了。

桂姨娘的头垂得更低。楚文璋的脸涨得更红,走过去,也想跟着跪下。

楚谦益上前一步,拦住了楚文璋,对他摇了摇头。

楚文璋看见楚谦益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好受了些,便停了脚,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裴舒芬从桌上拿起茶杯,揭开盖子,微微吹了吹气,才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虽是亲兄弟,可是也有个远疏的不同。兄弟间和气,也得有个分寸。益儿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嫡子,又是圣上亲封的世子,身份尊贵。你们对世子没上没下的,世子不跟你们计较,那时世子自矜身份,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可是你们自己不能不知道好歹,世子宽宏大量,你们就敢蹬鼻子上脸,骑到世子头上去!”说着,裴舒芬将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几滴茶水都溅了出来,差一点溅到裴舒芬的手上。

一旁伺候的桐云赶紧拿了抹布过来,帮裴舒芬收拾了桌面。

楚文瑢和楚文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黯然和自卑。两人又低下头,上前几步,要给裴舒芬跪下认错。

楚谦谦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想说话,却被哥哥楚谦益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楚谦益紧走几步,走到楚文瑢和楚文璋前面,对裴舒芬微笑道:“母亲此言差亦。”

裴舒芬吃了一惊,屋里的人也十分意外。

就连地上跪着的桂姨娘,也忍不住抬头斜斜的眼风瞥了楚谦益一眼,见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楚谦益端凝的神情像足了先夫人裴舒凡。

桂姨娘不由打了个冷战,赶紧从地上起来,躬腰退到一旁,将裴舒芬面前的地方,让给了楚谦益。

裴舒芬看着桂姨娘缩在灯影下越发渺小的身影,轻哼一声,转头看向楚谦益,已经满脸含笑,和善地问道:“益儿,母亲哪里说得不对?”子不言母过,裴舒芬这样说,可是已经将楚谦益套了进去。

齐姨娘在一旁紧紧拉着儿子楚文琛的手,嘴角微翘,低着头一言不发。

兰姨娘早瞪大了眼睛,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灯影里的桂姨娘,也觉得有些不妥,却不敢出声。

只有方姨娘在心底里暗暗叹气,将怀里的胖儿子递给乳娘,自己抽身上前,对裴舒芬福了一福,笑着道:“夫人言重了。世子可没有一个字说夫人说得不对的。齐姐姐,你听到世子说夫人不对没有?”却朝齐姨娘望过去。

齐姨娘在心底里暗骂方姨娘多管闲事,可是被点了名,她不能再装傻,只好讪笑着道:“世子确实没有说过,夫人听差了。”

裴舒芬看着这两个姨娘,在心里轻哼一声。她们打什么主意,打量她不知道呢!

“我哪里听错了?世子刚才说,此言差亦。差,不就是不对的意思?”裴舒芬眼盯着方姨娘,一字一句地道。

方姨娘含笑还想说话,楚谦益已经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对方姨娘行了礼,道:“姨娘有心了。益儿没有说过的话,当然不会任别人栽到益儿头上的。”

方姨娘忙侧身避开,又给楚谦益还了半礼,道:“使不得。世子不用如此多礼。”

等方姨娘避开了,楚谦益才对裴舒芬拱手行礼道:“母亲可知,‘差’,是不足的意思,而不是不对的意思。‘误’,才是有错、不对的意思。”

裴舒芬微微一笑,道:“哦,受教了。我倒是真不知道还有这种差别。差、错,差、错,不是都放在一起说的?差即是错,错即是差,有何不对?”

楚谦益如今才满了七岁,进八岁,生得倒是比同龄孩子要高一头,不过一向沉静寡言,倒不觉得他个头高。

如今他一个人站在裴舒芬前面的空地上,倒是气势不减,没有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样子。

听了裴舒芬的回话,楚谦益笑着摇摇头,一脸怜悯的样子,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道:“差不是错,错亦不是差。母亲这些年,看来都自误了。母亲在家的时候,只是庶女,没能上裴家的学堂,不能习字读书,明白事理,也不是母亲的错。不过母亲放心。——母亲既然做了填房,又要管家理事,这些该学的,也当拣起来,重新学一学才好。母亲既然没能赶趟,益儿当回禀了外祖母和外祖父,给母亲寻个识字教书的女先生,好好教习母亲,母亲自然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再说,母亲是宁远侯夫人,走出去便是我们宁远侯府的脸面。若是被人说我们宁远侯府的主母是个睁眼瞎子,别说母亲面子不好看,丢得也是我们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还有几位表兄的脸。”

楚谦益言辞如刀,骂人不带脏字,将裴舒芬气得一口气堵在肋骨那里,钻心地疼。她手指着楚谦益,嘴唇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兰姨娘同桂姨娘对视一眼,再看向楚谦益的时候,已经充满了敬畏之意。

齐姨娘和方姨娘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她们早知道,先夫人的儿子、女儿,就算只得了她一半的好处,也不是一般人能算计的。

只有楚文瑢和楚文璋咧嘴一笑,对这个弟弟又亲近了三分。

楚文琳有些失落地看了看楚谦益,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往楚谦谦身旁挪了几步,轻轻握住了楚谦谦的手。只见楚谦谦的柔嫩小手里,居然有些汗浸浸的样子。

楚谦益看着裴舒芬脸色青紫的脸,还有指着他鼻子的手指,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母亲不用感激益儿。益儿向来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向急母亲之所急,想母亲之所想。若是一味顺从,知道母亲有了不足,也瞒着不说,才是大大的不孝。”

裴舒芬好容易才缓回气来,听见楚谦益说得自己跟个文盲一样,终于气性上头,讥讽道:“你这样懂规矩,为何你还要不分嫡庶,跟你的庶兄没上没下?母亲训斥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整个宁远侯府,上上下下,连一根草,一根线,都是你的,不容外人觊觎的?”还是执意要将楚谦益在兄弟间孤立起来。

几位姨娘这才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感觉,只看向了楚谦益。

楚文瑢和楚文璋的脸上也逐渐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楚谦益如何作答。

楚谦益却又是一笑,摇头道:“母亲真是,让益儿不知说什么好。不过也难怪,母亲连一般的字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然也不会知道我们大齐朝的《大齐律》是怎么回事了。”

裴舒芬也曾经试着读过《大齐律》,可是那种东西,佶屈聱牙之极,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就丢在一边了,只看一些野史志怪游记之类的闲书,还能读得进去。

听见楚谦益说《大齐律》,兰姨娘和桂姨娘都是心里一紧。她们当年,可是被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用《大齐律》里面的“妾犯妻”整治过的……

“《大齐律》有云,嫡庶一家,共分家产。先及祖,再及叔,再及兄,再及侄,直尽后世也。”楚谦益笑嘻嘻地对裴舒芬道,“母亲听得懂么?需要益儿解释一下吗?”

裴舒芬刚刚正常一些的脸色,又变得青紫起来,她手里的帕子拧成了一团,咬着牙道:“不用你多事了。——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嫡庶均分家产?——简直是裴舒芬心里永远的痛!她早已下了决心,等日后她辅佐皇子登上皇位,一定要求皇帝废除这条嫡庶均分家产的律例!

“既然母亲早知嫡庶共分家产,母亲又如何说这宁远侯府都是益儿一个人的?——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母亲是看不得爹爹的子女和睦,有意要离间益儿和各位兄弟姐妹呢。再说了,”楚谦益又眼神一闪,看着裴舒芬,嘴角微翘:“爹爹春秋正盛,以后定会有新的姨娘进门,益儿还会添许多的弟弟妹妹,儿孙满堂才是祖母和爹爹的福气。这些人,都是益儿的责任。益儿身为宁远侯府的世子,当要护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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